20世纪50—60年代期,西方社会由现代社会进入到 了后现代社会,作为后现代主义前导思想和方法论的解构主义,其政治哲学的内容也由宏观政治转向微观政治, 即从一元宏观的国家权力政治到多元的微观权力政治、 以阶级为主体的中心反抗政治到多元微观的非中心反抗 政治、从“大叙事”的同一政治到“小叙事”的边缘差异政治。本文重点探讨一下解构主义关于差异的政治意涵问题。
差异性原则被解构主义者用来理解当代政治哲学或 政治学理论的一种维度和方式。它以德勒兹的“差异”,特别是德里达的“延异”、利奥塔的反对“宏大叙事”观为 哲学基础,以多元政治观为基线,颠覆和解构大一统或同 一 性的现代宏大政治,强调多元的“小叙事”政治⋯。
一、 差异逻辑的建立
解构主义思想家发现现代政治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 追求同一性,并将对同一性的追求作为基本的政治前提。一 切思想和行动都要受同一性规则的检查筛选,这必然 使由同一性规则作用下的政治社会运行机制破坏差异的 多维性,丧失批判意识,从而带有强烈的专制和极权倾 向。正如有学者概括的那样:向往同一性,在原则上就具有极权主义的性质。从词源学上看,西方“极权主义”的 英文是totalitarianism,德文是Totalitarismus,在词根上均与 “(整体性)(总体性)”(totality)有关。所以,解构主义者们力争要把差异从整体性的“同一逻辑”中解放出来,致 力于对同一性和共识的消解,高扬差异和非中心。
在解构主义思想家看来,形而上学总是错误地解释 差异,奉“同一”为至尊,压制差异性。形而上学大讲同一包含差异,普遍包含特殊,将差异为同一服务,并将差异 推到同一的背后,加以掩饰和抹煞,最终把差异消融于同 一 之中。解构主义思想家们反对将“差异”最终归入统一 和同一之中,认为同一中的差异永远存在,永远发生作用;非但如此,这些差异性本身,简直就成为哲学、政治以 及社会运作所必须遵守的逻辑体系的灵魂所在。德勒兹 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要批判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哲学的传 统观念,拒斥稳定的同一性而肯定差异,反对普遍化的秩序、等级体系,肯定多元性、混沌、流动和生成,创造出思 想和生活的新形式。
二、废止“大叙事”、“元叙事”
“元叙事或大叙事,确切地说是指具有合法化功能的 叙事” 。元叙事作为形而上学的理念,被用来引导现代性事业,并赋予现代性的思想、制度与行为以合法性,被 认为具有普遍性、权威性甚至绝对性的特征。现代政治 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元叙事“或“大叙事”的统治。但以 共识和普遍为根据的现代“大叙事”已经从合法走向了非法,利奥塔因此主张要废弃“元叙事“或“大叙事”。 利奥塔所指的“元叙事”或“大叙事”主要有两种:德 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思辨叙事和法国大革命的政治叙事或 解放叙事。两种叙事无论是其主体(“思辨的精神”和人 民),还是向人们许诺的理想价值和奋斗目标(绝对至善 和民主、自由)都具有超越具体条件限制的一般性或普遍 性,这正是两种叙事方式得以成立和发挥作用的根据。
政治叙事的显著特点是强调科学命题的真实性与政治、 伦理实践公正性的一致性。但是,这种将真理建立在实践价值之上的叙事是有问题的,即科学和真理话语模式 是指示性的,具有认知的意义;伦理、社会和政治实践的 话语模式是规定性的,具有实践的意义。虽然指示性和 规定性、真理和价值具有相关性,但“没有什么能证明:如果一个描写现实的陈述是真实的,那么与它对应的既定 性陈述(其作用必然是改变现实)就是公正的。”
既然作为现代性政治权威之基础的“元叙事”、“大叙 事”已出现了危机,那么现代宏观政治也就失去了合法性,现代政治赖以存在的根据地发生了动摇。但利奥塔 认为“大叙事”失效后,“小叙事”却恢复了活力——它们 之间没有共同的衡量尺度,没有外部的判断标准,这表 明,包括现代政治在内的任何一种话语,都不具有超越其他话语的特权,政治理应是多元的、异质的和差异性的。 利奥塔的理论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心灵的震撼”,打破 了现代人盲目乐观主义的迷梦,使人开始清醒地看到现 代性政治中存在的问题。利奥塔进一步展开了对现代 “一 致”和“共识”的批判。
三、批判“共识”和“一致”
解构主义者们认为,现代主义的“一致”、“共 识”原则是错误的。首先,它是人为的。科学研究中永远存在着打破稳定的力量,库恩的“范式”理论已表明了这 一 点。其次,那些贴有共识标签的“人民”不过是一些“代 表”,“他们一面被卷入摧毁传统知识中‘人民’这个观念,一 方面又被视为少数或潜在的离心分子,擅于搞分裂运 动或愚民运动的家伙” ” 。再次,“一致”、“共识”不可 避免地要求放弃某些差异,追求统一秩序,导致恐怖主义。“一致”、“共识”,意味着某些人的意见被压制了, “以与道德的政治生活所追求的正义目标相一致”, 甚至利用“政府的干预来维持共识理想的存在” ““这意味着对个人的控制和对差异的压迫,其实质就是在实行恐怖主义。在现代政治中,共识常常成为抹杀差异铲除 歧见的托词,其实共识本身并不代表正义的要求。
利奥塔的“正义”概念倡导的是一种关于差异或体现 差异的政治。现代政治哲学中的正义往往是与国家相联系的,集中体现在对某种客观规则的恪守上。但利奥塔 认为,这种正义依靠的是作为“论述背后的后设论述”的 逻辑。在他看来,公正和正义的问题并不存在客观的标 准,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活在特定社会地位的人的利益和具体意见。真正的正义是在语言游戏中约定而成 的,所以,正义问题不可能具有普遍性和永恒性。利奥塔 通过语言游戏的多元性来强调政治话语的多样性和政治 游戏的多元性,认为多样的政治话语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任何一种政治话语都不占据特权的地位,都不能成为 君临其他话语的“元话语”。因此,利奥塔认为只有在一 个“无神的”社会,或者说存在着多种多样的语言游戏而 又没有统一的元话语或元叙事的社会里才有正义可言,这样,人们就可以在没有预定的或普遍标准的情况下做 出其判断,进行各自的语言游戏,因此要确立差异的统 治。
四、确立差异的统治
差异思想在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的“语言中的政治” 中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德里达对西方形而上学中以“逻各斯”的“在场”为中心的二元对立等级结构进行了彻底 的解构。他说,“传统的‘二元对立’之所以必须被颠覆, 是因为它构成了迄今为止一切社会等级制度和暴戾统治 的理论基础。” ‘逻各斯中心主义”二元等级结构的颠覆 是以解构“语音中心主义”为突破口的。
语音中心主义强调言语高于书写。一切说话都是 “在场”,都是直接出席,所表达的意义最直接。而书写是 “不在场”,与言语相比,书写缺乏直接性,意义不能完全 自我呈现。因此,言语、说话优越于写作。其实质是认 为,“在场”优越于“不在场”,用“在场”指示、代替和论证 “不在场”。这种以“语音”、“说话”为中心的二元对立, 体现了“逻各斯中心主义”二元对立的全部等级暴政。
与上述形而上学思想不同,德里达主张用“差异”原 则取代“中心”原则,将语言看作是非中心化的差异系统。语言符号的差异,不只在于它与其所表达的对象之间,而 且语言符号中的任一因素,都包含着当下和未来不同时 空中可能显示的各种情形。于是德里达自造了一个法语 词“diff6rance”,它既指(空间上)符号的差异,又指(时间 上)符号意义的推迟,体现了共时性与历时性、时间和空 · 32· 间的统一,译为“延异”。德里达认为,语言就是“延异”的 游戏,力图说明书写并非言语的模仿,而是言语自身之内 的书写。“延异”既不属于通常意义的声音也不属于普通意义上的书写,它“处于言语与书写之间”;它既不是在场 又不是不在场,而是既在场又不在场。德里达通过“延 异”概念将索绪尔静态的差异理论变成了动态的延异理 论——意义不是固定在某个符号上,而是播撒在一连串的能指中。“延异”所突出的语言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的变 化性瓦解了“在场”,颠倒了“言语”、“说话”与“书写”的 顺序,语音中心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以及形而上学因 “在场”的被解构而丧失了它们的至上意义。
德里达对公正和民主的重新规定其实是建立在对 “它在”的关注和承认基础上的。德里达的公正不同于宏观政治法律上的公正,它是对现存政治法律秩序的超越, 或者说意味着该秩序同边缘性的它在之关系。一个真正 的公正决定必须考虑到它的反对因素。可见,公正意味 着对它在的一种责任感。德里达同时认为,民主不应该是国家规定的封闭的体系或秩序,它应该是开放的、多元 的和没有边界的,它应该是始终能承认和包容它在的。 可见,德里达通过“它在”试图为公正和民主进行重新定 位,使现存秩序成为一个对它在和它在的语言开放的体系。政治——伦理的味道还是很浓的 ]蛳 。
结语
关于差异的政治理论作为解构主义政治哲学的一个重要维度或典型形态,它没有标准、没有本质、没有主题,认为不存在凌驾于众差异语言之上的“世界语”,一切“怎么都行”,这对于以“统一”、“大叙事”为基础的现代政治,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但是,它为我们超越现存的 秩序,提供了一个特殊而难得的视角,也为我们开辟了新的思考和批判理论的空间;解构主义者对“差异”的论述,对“元叙事”、“共识”的批判,旨在确立不同文化和政治视野具有同等的价值,即认为每一种语言、文化和政治都有 自己的语言和游戏规则,不存在像现代政治那样的仲裁 标准、惟一价值和不可挑战的权威和特权,对于扩大社会 和政治体系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范围,并使其具有更大的包容性无疑具有重要意义;解构主义者的差异政治具有一种反正统、反权威、反特权的特征,其实质是反对现代人类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承认“异端”的合法性,其现实意义极强——它对于确立人与自然万物的友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