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最引人注目的戏剧文化现象莫过于趋世俗热，戏剧创作以市民生活和爱情、婚姻、家庭为题材、内容趋向于通俗化的作品俯拾皆是。《热线电话》、《楼上的玛金》、《上海往事》、《白玟瑰》、《白雪花》、《情感操练》、《午夜心情》、《午夜的探戈》、《灵魂出窍》、《离婚了，就别再来找我》等，毫无疑问是适应接受者对休闲性、娱乐性艺术的消费势头而猛增的非主流话语置换。它们往往重在提供一个通俗感人的故事，但其中又不乏道德感化和某种人生感悟，使主流话语与非主流话语的俗性指称自然合拍。这类戏剧，充分显示了90年代戏剧越来越生活化、世俗化、平民化、通俗化的倾向，并以其渐趋成熟的形态占据新的舞台空间。
    商业式运转的制作方式，是90年代戏剧不可逆转的趋世俗化的重要表征。以作家、艺术家牵头、批量生产文化消费品的“创作室”、“工作室”因此萌生并壮大，在更大程度上，为社会资本、90年代非主流话语的介入打开了缺口。一群偏爱钟情于舞台的戏剧人，以殉道者的精神企盼着戏剧的曙光。如郑铮的“火狐狸剧社”（主要成员为北京一些专业话剧院团的编剧、导演、演员）、孟京辉的“穿帮”剧社（成员是清一色的中央戏剧学院在校的本科生、研究生和毕业生）、林兆华的“戏剧工作室”、牟森的“戏剧工作车间”和“蛙”剧社等，这些以制作人牵头的同人剧社纷纷粉墨登场，勾勒出动人的戏剧风景线，如火狐狸剧社创演的《情感操练》、星期六剧社推出的《灵魂出窍》、《疯狂过年车》等。由谭路璐任独立制作人、中央实验话剧院演出的《离婚了，就别再来找我》一剧，无论是从剧作者还是制作人的角度来看，都是以追求票房收入为旨归的。不仅是剧作的标题和内容特别招徕人，十分切合市民观众的欣赏趣味，而且在艺术手法上也采用了很能引人入胜的“破案戏”的包装来串联情节。戏剧导演牟森“戏剧车间” 工作室1994年在北京演出由于坚长诗《0档案》改编的小剧场实验剧，引起很大轰动。由于小剧场实验剧追求“动作”和“身体解放”，与《0档案》所追求的词语解放不谋而合。他们共同抵制了传统的表演、导演、升华、抒情、整体性、生命的不在场等等形而上的东西，戏剧现场所呈现的一切都是戏剧本身。90年代小剧场戏剧尤其是‘93小剧场剧目展演获得较大成功。小剧场以改变观演关系唤起了接受者的亲近意识和参与创造意识，并易于开掘与当代观众心态相贴近、引发他们共鸣的情感内容，如《留守女士》、《热线电话》、《同船过渡》《与爱滋有关》、《爱在伊甸园》、《疯狂过年车》等，剧中主人公与台下观众处在极为接近的空间中，在平等的状态下体验着某种人生况味，从而发挥了戏剧真切感人的独特魅力。
    戏曲在艰难追求和探索的过程中，已经初步构建出一个适应市场经济、多元并存的艺术新格局。戏曲作家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在由通俗戏曲和民间戏曲所表现出的返璞归真的观众趣味的导向下创作出一批新作，日益趋向平民化、世俗化，到了90年代，已经成为戏曲发展的主要走向。这些平民化、世俗化的戏曲作品，更为关注普通百姓的生活命运，描写的多是老百姓身边的现实生活，追求表现平民化的生活景观。作家以平民化的创作心理，写平常人，立平常心，展示了普通人的心态，虽为凡人常事，但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和处世哲学，在五光十色的情节中，体现着一种实在的生活热情和底蕴，孕含着一份对生活的独特理解，闪现着耀眼的人文精神。北京舞台上出现的曲剧《烟壶》和《龙须沟》、京剧《风雨同仁堂》等剧，从北京的历史生活中选择普通百姓作描写对象，诸如烟壶艺人、破落旗人、鼓书艺人、三轮车夫、工匠艺人和市井商人等，从不同的角度展开对市民生活的描写，写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节奏，写他们的沉重和艰辛、情趣爱好和滋味。这几部戏从市民对皇权的顽强抗争这一京都独有的视角切入，表现市民基本的人格精神，因而极具京都市民的生活色彩，带着独特的京城风韵。不论是聂小轩（《烟壶》主人公）宁肯轧断双手，也不肯为王爷制作媚日的烟壶，还是乐徐氏（《风雨同仁堂》主人公）在极为艰难的境遇中，也不愿出卖讨好侵略军的药酒，这些城市平民形象突出地表现出一种重艺更重德的民族传统和不屈的爱国精神。作品对这些市民的世俗化描写，使当代平民观众从这些市民形象身上感受着京城历史的文化风韵，在血气为之动荡之际，产生强烈的共鸣，并进而把自己的文化消费，从审美走向崇高。
    尽管话剧创作“好作品不多，观众减少，话剧队伍有流失现象，话剧工作者士气不高”，但仍然出现了如《地质师》（杨利民编剧）、《商鞅》（姚远编剧）、《虎踞钟山》（邵钧林、嵇道青编剧）等较优秀的剧作。尤其是获1997年首届“曹禺戏剧奖”的《虎踞钟山》，是近几年来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剧本成功地塑造了为我军正规化、现代化建设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刘伯承元帅的艺术形象，讴歌了他从战场走进和平年代，以新的现代军事观念，用高科技武装人民军队，使之永葆胜利之师所作出的卓越贡献。它写的是过去的故事，但却把人们的思绪和眼光引向今天。全剧结构严谨流畅，戏剧冲突尖锐跌宕，情节细腻感人，表现出对前一阶段话剧艺术观念、方法、形式诸多探索追求的延续与发展。通过社会发展与观念变迁的历史来反思人生、揭示较广阔社会生活面的话剧剧作，受到人们欢迎。例如《岁月风景》、《世纪彩虹》、《秦淮人家》、《风月无边》、《天下第一楼》等都是这样的戏，它们都把时间拉得较开，视野都探向历史纵深，探向人物心灵发展变化的较长历程。何冀平的《天下第一楼》颇具《茶馆》遗风，称得上是当代京味儿话剧的力作。剧本以传统的写实风格描绘了清末民初北京“福聚德”烤鸭店的一段兴衰史，形象地再现了本世纪20年代“故都”的风物与民俗民情，特别是它通过对美食文化的叙写写人，写人生的况味及其深层文化心理的变化，使剧本富有历史感和现实感。姚远编剧、陈薪伊导演的话剧《商鞅》，是近年在意蕴发掘与舞台形式感方面都有突出探求的作品，它通过对人性的鞭笞来揭示历史的悖论，其主体造型是凝重、冷酷而狰狞的，效果撼人心魄。
    反腐倡廉题材的戏剧也纳入了观众的视野中，如话剧《浪淘碧海》、吕剧《碧水长流》、闽剧《兰花赋》、越剧《日落日出》等。
    一种以传统的表演艺术及美学精神为基础，同时又不拘泥于规范的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一切以与现代剧场环境为适应的崭新的现代戏曲表演艺术形态正在逐步发展形成，他们追求唱腔的戏歌化，表演的舞蹈化（非严格的程式化）、舞台的物质化（非空台写意化），并且显示出了一片盎然的生机。如昆剧表演艺术家计镇华的舞台表演艺术；如岳美缇、尚长荣、梁伟平、茅威涛分别在昆剧《司马相如》、京剧《曹操与杨修》、淮剧《金龙与蜉蝣》、越剧《茅威涛个人专场》中的表演状态的追求，无疑都已走出了他们各自所依托的那一剧种表演艺术的传统，而呈现出一种与现代剧场、现代观众真正构成和谐，形成交流的现代戏曲表演品格。茅威涛的新戏《孔乙己》和首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许多上演剧目如《卓梅与阿罗》、《西楚霸王》等都呈现出这一特征。更有的通过舞台造型构成雕塑感，从而传达出一种意境和神韵，如黄梅戏《徽州女人》和马兰、余秋雨夫妻合作的《秋千架》。
    总之，90年代影视、戏剧在大众文化和消费文化的影响下慢慢发展，走向雅俗共赏的审美层面，它的两个极端就是媚俗与崇高，既给人以心灵的启迪和震撼，又带来愉悦的审美休闲。这不仅是文学内部规律发展使然，也是社会发展的时代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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