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海鸰的小说《中国式离婚》，探讨了当下社会中的婚姻危机问题，文章通过较深层次的分析，揭示出了文本背后潜存的女性悲剧意识。笔者对女人天生恋家的本性，遭遇背叛成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发表了本人的观点及感想。

【关键词】《中国式离婚》；女性悲剧；意识；背叛；家园守望

王海鸰的《中国式离婚》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表面看来，这仍然是一个“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故事，一个典型的陈士美的故事。王海鸰也谈到：在现实生活中，许多女性不甘于过贫穷的生活，便极力怂勇丈夫去发财致富，一旦富了，心也变了，家也没了。这只能说是一种表面现象，本文在更深的层面上揭示了当下社会中的婚姻危机问题以及婚姻危机背后的女性悲剧意识。

男女主角宋建平与林小枫，大学恋爱，然后分到一个城市，男的做医生，女的是一名小学教师，二人过着幸福却平淡的日子。20世纪80年代经济大潮席卷了整个中国大地，一部分人像吹出的气球一样很快膨胀起来，财大气粗。文中的男女主角都是靠工资吃饭的，日子虽然也可以过得去，但若想有更进一步的消费自由，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于是女主角便不甘心过这样紧巴巴的日子，极力怂勇其丈夫辞去原有工作，到别的单位，以实现发家致富的愿望。起初其丈夫坚决不同意，后因评职称受挫，终于到一家外资单位，由于工作出色而受到器重，很快腰包也鼓胀起来，渐渐地也有了豪华气派的私人汽车，文中的女主角因其丈夫工作繁忙，而自愿辞去了自己的工作，在家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按理说二人是苦尽甘来，该过上更加和美的日子。可是后来暴露出了问题，也在我们读者的意料之中，男的因工作繁忙，渐渐地回家稀少，而女主角渐渐生出了怀疑之心，二人的关系愈演愈烈，以至于心力交瘁。细读文本，不难发现导致二人婚姻悲剧的根源及女性难以摆脱的悲剧意识。

一、迷失自我，导致悲剧

女主角林小枫，一个大学毕业的知识女性，一个干得还不错的小学女教师，为了全力支持丈夫去干事业甘愿把自己喜爱的工作丢掉，返回到家里做一名专职的家庭主妇，认为这样可以过上她所期望的幸福生活。她把家庭的幸福完全寄托在了男人的身上，把丈夫看作了家庭的唯一支柱，丈夫成了全家走向幸福生活的唯一通道。为此，她甘愿为家庭牺牲自己的事业，在她看来，丈夫一旦成功，就可以夫荣妻贵，全家安享幸福。这正是封建社会“男主外，女主内”，或“夫荣妻贵”的思想。在男权意识的长期支配下，很多女子潜意识深处形成了一种深深的“女奴”意识，男人是家的主心骨，一切要依赖男人。在解放后的40年中，虽然妇女地位不断提高，但历史沉淀的心理积习并未改变，并成了妇女地位进一步提高的主要障碍。这种“女奴”的思想已深深地扎根于林小枫的思想深处，使林小枫失去自我而不自知。所以她把家的经济条件差归结为丈夫的不长进，指责丈夫没出息。如书中描述：“林小枫把这一切都归到了宋建平的头上。她对他非常的失望，越来越失望。他不是没有能力，在学校时他的成绩就非常好，到医院后业务水平也是一流，英语尤其出色，读外文医学杂志的速度不亚于中文，曾有好几家外资私立医院想把他聘了去。但是他没有胆量。没有胆量迈出那一步去：辞去公职，为了妻儿，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显然，林小枫认为，男人必须独立“主外”，事业有成，为妻儿而战。而女人则可以依赖男人，并承担更多照顾家庭的责任。这正是中国传统的社会文化特点，女人的价值是通过他人完成的，即作为人母、人妻，通过培养儿子，奉献丈夫，做一个“伟大男人背后的伟大女人”来实现的。

后来，宋建平工作繁忙，她辞去工作，退回家庭，做起了专职的家庭主妇，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是我们司空见惯的情节：林小枫在家中天长日久，当初为家做出贡献的雄心被极平淡的鸡毛蒜皮般的生活所代替，于是产生了厌烦心理，无聊心理，人闲生是非，再加上由于不常与外人接触，不加打扮，鲜活的面孔也日渐一日地消失，真是人老珠黄，毫无吸引力。而其丈夫宋建平与其状况恰恰相反，工作如意，事业成功，年轻有为，二人的心态也在悄悄地形成反差，一个事业有成，可谓是春风得意，而另一个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于是生活不和谐的出现更加必然，紧接着又由于一些巧合与误会，就出现了林小枫对丈夫的捕风捉影，其后愈演愈烈，二人终至到了法庭之上。

追求美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与自由，林小枫想要过上好日子的思想没错，林小枫为孩子着想，想让孩子将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也没错，并且这也代表了当今无数父母的心声，但通向幸福的道路不该以自己的重返家庭而以至于终日无所事事，最终变为极度失落与疯狂为代价。再说现代社会服务业已十分发达，解决家庭问题可以有很多途径，自己完全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业，这样，或许他们的婚姻危机会改写。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作为一个有能力把事业做得更好的知识女性，当林小枫完全把自己交了出去，交给依赖男性的想象所诞生的努力和行动，完全以丈夫的成功为追求，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贤妻良母的时候，她也就没有了自我，她的自我只有靠丈夫来界定，于是，失去了丈夫的爱情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因此，强烈而又固执的不安全感就随即出现。尤其是在丈夫成功之后，林小枫总是感觉到危机四伏，不安全感变本加厉地蔓延在她的生活里。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当然就不会愿意再充当“男人背后的女人”了，林小枫歇斯底里般地追查、怀疑宋建平的忠诚与否。那些贤慧的人格面具像一张纸一样轻易地被撕破，撕破的不仅是面具，还有女性的人格和尊严。

在中国几千年封建礼教的洗礼下，中国女性已经不自觉地以男性的意志为意志并与之默契自然地达成了某种共谋关系，她们在这样的惯性心理驱使下，其实都下意识地履行着“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婚姻原则，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男女平等的新时代里，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她们依然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前途命运与以爱情为名义建筑起来的婚姻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林小枫便是这种典型代表。她是上过大学的知识女性，她是有着相当社会地位的人民教师，可是在面对家庭物质威胁的问题上，她自觉且自然地将自己也就是女人的责任主动排除出去，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家庭物质的相对拮据与困顿统统归罪到丈夫身上，然后才派生出了剧中前半部分对于丈夫无休止的指责与抱怨，以致生出了对这个男人其实是无能与懦弱的有关尊严的攻击。在这样的无限反复中，无奈的丈夫对他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以前我对她和孩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但现在不是了。”这样的情感转变并非外界现实构成的残酷的胁迫，而恰恰是女性自身的寄生性、依附性的“瘤疾”将自己引向了婚姻悲剧之路的入口处。深深根植于女性的精神深处的这种依附思想，在女性潜意识中内在化，合理化，使她们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她们依附于人的性格，宣判了她们的附属地位和附属品的命运，而女性一旦跌入这样的思维境界必是丧失了反思自己把握命运的能力，在物质世界中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与价值，之后患得患失等等众多心理疾病亦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正如《方舟》中梁倩所言：“要争得妇女的解放，决不仅仅是政治经济地位的平等，而要靠妇女的自强不息，靠自身存在价值的认识和实现。”冲出厨房、不做家庭妇女曾是中国女性渴望进步、寻求独立自主苦苦追寻的目标；但近年来，为数不少的中国女性从追求半边天的地位回到了男性世界附庸的地位，更多的女性把做一个贤妻良母放在了首要的位置，即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婚姻上，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女性要自立自强，甩掉依赖男人的盲目和软弱，获得独立的人格与价值，才能获得彻底的解放。恩格斯说：“妇女解放的第一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

二、遭遇背叛，执著守望

文中写到了四个家庭，除了林父与林母，无一例外都走向了破裂。本书中家庭的破碎既非源于无爱的婚姻，也非源于“女人不是性而是人”的反抗，而是源于书中提到的三种背叛。有的是心的背叛，如林小枫与宋建平；有的是身的背叛，如刘东北；有的是身与心的背叛，如肖莉丈夫。有意思的是背叛恰恰都是男方。著名作家张爱玲在她的一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写到：“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如果将书中的林小枫的悲剧归结为现代妇女回到家庭，丧失自我的悲剧的话，那么肖莉与娟子所遭遇的背叛则很难归罪于此了。在此书中，已经借用林妈妈的话完成了对它的解释：职业妇女也有失败的，家庭妇女也有成功的。可见，女人婚姻的影响并非全是其社会地位决定的，其中的另一半，男人也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娟子美丽、有活力，同样有着遭受背叛的下场；中年女性肖莉，一个既优雅又美丽的女性，同样遭到了丈夫无情的身心背叛。

对于背叛，书中的女性采取了不同的方法，林小枫的母亲采取了宽容大度的方法，不但原谅了丈夫，而且还抚养了丈夫与第三者的孩子；肖莉采取了果断的方式，离婚；娟子更为决绝，打掉孩子，离婚；林小枫是几经争斗，和了吵，吵了和，最后几致家庭破裂。但无论何种方式与结果，文中的女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林母和谐与平静的生活是由其忍让与顺从换来的；我们虽然快意于娟子的决断，但娟子仍是一个悲剧女性，一个不愿意要孩子的女性，为爱人怀上了孩子，但又不得不因男人身的背叛而做掉孩子，当她还在痴想着为其前夫去祝贺生日时，前夫却又结婚了，只好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去；肖莉，果断地离了婚，有了一个新女性自强自立的特性，但她曾劝林小枫：“这夫妻啊，只要能不离，就尽量不离，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有了孩子，婚姻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就是三个人的事了。”言外之意是能凑和着过就凑和着过，并且回忆自己以前曾多次与丈夫因不掀马桶盖而争吵，现在想吵也没有对象了，言语之中透出了一股无奈与伤感。

不难发现，不管是传统的女性代表林母，还是现代的女性代表娟子等，不管其对待对方的态度与方式是宽容还是对抗，都无一例外成了失败婚姻的受害者。有的是心为之碎，如林小枫与肖莉；有的身心俱伤，如娟子。而书中的男人虽然不能说没有受到伤害，但与几位女性相比，则不可同日而语。刘东北很快又找到了新欢，并结了婚；肖莉的丈夫也另觅新人过活；宋建平虽然心有所伤，但仍不乏女性的仰慕，肖莉或明或暗对之表示仰慕，娟子亦对之表示好感。然而，女性却成了婚姻悲剧中苦难的承受者。

透过书中的女性显性或隐性心理，不难发现，对家的依恋以至于对家的守望是每个女性的共同之处，从爱情走向家庭，家成了女人的全部，对丈夫的爱，对孩子的爱全部包容在了家的含义之中，家成了女人的全部依托。但是，这个家常常遭遇破坏，尤其是遭遇男人背叛时，往往会变得千疮百孔，使女人饱受伤害。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守护这个家，想尽全力保护这个家，如文中的林母，尽管遭到了男人的背叛，并且生了孩子，但为了使这个家继续下去，采取了容忍态度；又如书中的林小枫，尽管两个人越走越远，已形同陌路，但还是极尽全力保全它；又如肖莉与娟子，虽然离了，但对于家还是充满了眷恋，尤其是对于有男人的家的深深怀恋。渴望一个家，但这个家并不是幸福的港湾，而是成了埋葬幸福的伤心地。几千年来，女性的生存空间就是家，“女正位乎内”的传统道德律令渗透到女性意识深处，理所当然地顺应了文化传统给女性设置的价值定位。无论是娟子与肖莉的获得了自由，甚至自立，还是林小枫与林母，她们都顽固地坚守着完整的家的观念。

书中的四个女性，她们都不愿离婚，但不离，就得接受男人的背叛；离，又会失去家的完整与安宁，一个难以取舍的两难选择。要么守着一个无爱的家，要么失去一个完整的家。马克思曾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但现实生活往往具有反讽意味。林小枫曾经为保卫家而多番努力过，肖莉也表示能不离就不离，娟子虽然干脆利落地离了，但心中的那份依恋难以言传，从中不难发现一个悲剧，一个宿命般的女性悲剧，女人天生恋家、爱家，于是守望家，这份守望是在精神深处的。它执著，古老，构成了生命主旋律。家在男人的心目中，是走了还要回的港湾，是歇一歇又要走的驿站。家在女人的生命里，是离不开也飞不起来的土地，家是女人的舞台，女人的梦想。古代的女人只有在死了以后或被男人休了以后，才会不甘不愿地从这个家消失；现代的女人即使因为情感之变也想固守家园。但往往是有家，不一定有爱，有爱不一定有家。

作者王海鸰以深邃的笔触探索着女性在现代婚姻中的命运：很多女人找男人，则是找一只结实的笼子。女人在潜意识深处习惯把自己当囚犯，把男人当牢笼。这样，女人就要通过男人来看自己的价值，女人失去了自己本身的存在。又由于女人天生恋家的本性，所以遭遇背叛时，本能地想保持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惜一切，以至于家庭关系愈来愈紧张，两人身心疲惫，两败俱伤，成了失败婚姻的受害者，而女人又是最大的受害者。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作者：吕晓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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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张洁.张洁集[M].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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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爱玲,张爱玲作品集[M].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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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