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赠送张良的墨宝 现为张氏帅府博物馆收藏。 

　　孙中山与张作霖是中国现代史上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一南一北，共同活跃在二十世纪初叶的中国政治舞台上。 

　　孙中山是民主主义革命的先行者，张作霖则是出身草莽的封建军阀。二人的政治主张截然不同，本应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政敌，然而在特定历史环境下，二人为了各自的目标曾有过非同寻常的交往。 

　　孙中山送橄榄枝，张作霖回以和平鸽 

　　袁世凯死后，中国逐渐形成四派势力，即以冯国璋(后来是曹锟、吴佩孚)为首的直系、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和以孙中山为绝对权威的国民革命势力。 

　　1920年的直皖战争以直奉联军的胜利告终，直奉两军一同开进北京。掌握直系军权的吴佩孚不可一世，极力推行武力统一政策。孙中山要进行北伐，最先遇到的敌人就是直系，孙中山因此主张联合奉、皖，打击曹、吴。孙中山远结近攻的战略正对张作霖的胃口，因此，当孙中山送来橄榄枝时，张作霖回以和平鸽。 

　　宁武是为孙中山联络张作霖穿针引线的第一人。宁武是张作霖的同乡，奉天海城县东南苗官屯人。 1907年，宁武加入同盟会，以医生身份做掩护在奉天从事革命工作。辛亥革命后，去南方继续追随孙中山进行革命活动。 

　　1919年秋，孙中山电召宁武到上海，派他回奉天做联络张作霖的工作。 

　　宁武从报上得知，张作霖想借助华侨资本开发葫芦岛港，于是化名宁孟言，以华侨资本家代表的身份北上天津，晋见张作霖。 

　　一见面，张作霖就十分坦率地说:“小日本欺人太甚，他们想垄断大连港，掐我们大脖子。我要自己修葫芦岛港，欢迎华侨投资办好这件事情。”宁武说:“华侨投资问题不大，只是时局不稳，外面都风传说皖、直两军又要动刀枪啦，华侨可不愿把钱往海里扔啊!如果能使各方面势力联合起来，事情就好办了。”说着说着，宁武就说到国民党总理孙中山身上。张作霖说:“我是带兵的老粗，不懂得政治。中山先生是民国开国元勋，又能著书立说，我久仰他的大名。” 

　　初次见面，彼此留下很好的印象，张作霖任命宁武为中校副官，并派少将副官张亚东带问候信去见孙中山. 

　　孙中山高兴地接见了张亚东，说:“雨亭在东北治理得很好。不过，外有日本牵制，处境是很艰难的。如果国家统一了，建立了革命的中央政府，地方的事就好办多了。” 

　　因为是初次联系，不便多说，孙中山只写了封简短的回信，交张亚东返奉复命。从此，孙、张的信使往来不绝，关系逐渐密切。 

　　送十万，孙中山只收到两万 

　　1920年秋，张作霖来到北京，邀请宁武去北京会谈。在顺承王府一见面。张作霖就兴致勃勃地说:“孙先生看得起我，我很高兴!”谈话中，张作霖对宁武说起一件事:“你离开家乡多年了吧，应该回去看看我张某人把家乡弄得怎样。有个你的同乡，这小子一向跟我过不去，也是个革命党，我不记前仇，你也可以叫他回来。”宁武问是谁，张作霖笑着说:“同你一个姓，叫宁武。”宁武吓了一跳，再看张作霖的表情，不像给自己话听的样子。忙说:“这人我知道，是我的本家。人早已死了。”正说着，曹锟来了，进门就板着脸嚷道:“雨亭老弟，咱们兄弟不错嘛!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都可商量，你为什么要勾结孙大炮来打三哥啊?”张作霖知道机密泄露了，但他不动声色，说:“三哥不要轻信外人胡说八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曹锟把手中的信往桌子上一摔:“这是怎么回事?”张作霖见自己写给孙中山的信已落到曹锟手里，装作怒不可遏的样子，抓起电话找到张景惠，骂道:“你们他妈怎么搞的？乱弹琴!宋文林那小子串通孙大炮，马上给我抓起来，枪毙!”宁武心中暗笑，这张作霖可真会演戏啊！ 

　　送走曹锟后，张作霖对宁武说:“你们太大意了，这等机密事情，怎么能叫姓曹的知道?”宁武说:“将军不知，我们的来往信件都是经租界日本邮局转寄出去的，从未出过差错。但我们听说北京宪兵司令秦华，同曹锟有联系，跟日本人也有勾搭，信很有可能是他从日本邮局截下的。”张作霖一听，勃然大怒，骂道:“他妈的，做我的司令，给别人干活，吃里扒外，我饶不了他!”骂完，张作霖压低了声音:“孟言，以后有事，我们回奉天商议，这里不方便，到处是眼睛。” 

　　1921年2月，宁武到奉天，再次会见张作霖。张作霖明确表示:“现在国家成了个烂羊头，中山先生是开国元勋，谋国有办法，我想派人去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你帮我联系一下。”经宁武联系，张作霖派手下旅长李少白同宁武前往桂林晋谒孙中山。 

　　不料，李少白刚到桂林，报纸上就登出消息:《张作霖派李少白赴桂林，密商拥戴孙中山为大总统》。张作霖看见报纸，暴跳如雷。后来见到宁武，仍余怒未消:“李少白这杂种，胡说我拥护孙中山做大总统，哪儿有这回事！你们明明知道现在是共和时代，大总统是通过议会选出来的，怎么能是我张某一个人说了算?”宁武解释道:“上将军息怒，我担保绝无此事，这都是安福系那些人挑拨离间。” 

　　张作霖继续说:“曹锟怎么样，我们虽然是儿女亲家，但我反对他做大总统。因为他做大总统，要出卖东三省，我说死也不答应!他对英国公使说，他上了台，京奉铁路借款合同可以延长。他又对日本公使讲，只要支持他上台，二十一条也可以考虑。你听曹锟说些什么王八犊子话?我姓张的就不赞成他。原来呢，我主张联合广东打姓曹的，现在看，算啦!算啦!还是我自己干吧。”宁武说:“安福系造谣，目的就是破坏粤奉合作。李少白在桂林根本没提过什么大总统问题，这样的大事，他没向大帅请示，敢自作主张吗?李少白快从那边回来了，只要问问他就明白了。”听宁武这样说，张作霖才消了气，说:“宁孟言，这样吧，我想见见孙先生，你给我捎句话，请他到东北来看看。” 

　　宁武到了上海，向孙中山转达了张作霖的邀请。孙中山说:“我现在还抽不开身，你能不能给雨亭去个电报，借一笔款子，有了这笔钱，我保证不出数月就可以消灭叛逆，收复广东。”张作霖接到电报后，立即派韩麟春带10万元现款去上海。 

　　可气的是，韩麟春到上海后没见孙中山，先去了赌场，一晚上输了8万，最后孙中山只得到了2万元。后来，孙中山在给宁武的信中写道:“韩君到沪，相见甚欢。又得雨公(指张作霖)送二万元，甚谢。”宁武把信给张作霖看，张作霖说:“不对啊，我给他的是10万，咋成两万啦？”张作霖找来韩麟春，才知道钱让他输了。张作霖气得要发疯，把韩麟春痛骂一顿，告诉手下人:“凭我张作霖，只送孙先生这点钱，不成话！赶快再给孙先生补送8万去。” 

　　汪精卫做客奉天，满载而归 

　　为加强与张作霖的联合，孙中山先后派汪精卫、程潜、张群等人到奉天访问。在汪精卫赴奉之前，孙中山特意给张良写了一封信，并赠张良墨宝，上书“天下为公”。 

　　1922年9月27日晚，汪精卫、程潜由大连抵达奉天，张良携东北的文武官员前往车站迎接。 28日中午，张作霖在大帅府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他身穿大礼服，笑容满面地等候嘉宾。连平日里一向关闭的垂花仪门，这次也破例打开。当汪精卫在张良、姜登选、韩麟春等陪同下进入大帅府的客厅时，张作霖快步迎上前，紧紧握住汪精卫的手，说:“欢迎!欢迎，欢迎大驾光临奉天。” 

　　在欢迎午宴上，张作霖和汪精卫分别致辞，互诉仰慕之情，气氛相当热烈。宴会后，张作霖和汪精卫在大帅府会客厅举行了会谈。汪精卫提出:“南方革命政府讨伐曹、吴，举行北伐；奉军出兵关内，直捣北京，以收南北夹攻之效。”张作霖同意南北夹击，但强调“我们各自发动，分头进行，彼此间不必有从属关系。”张作霖的潜台词是“不愿做孙中山的配角。” 

　　汪精卫随后提出，打倒曹、吴之后，应召开国民会议，解决国家的统一问题。张作霖同意统一，但由谁统一不好说，所以，张作霖含糊其辞，未作正面回答。 

　　经过几次商谈，张作霖慷慨解囊，同意援助孙中山回粤军费50万元，由许崇智派其兄许功武取走。 

　　1922年12月11日，汪精卫衔孙中山之命第二次赴奉，会谈的主要任务是促成南北统一，希望奉天方面以实力支持孙中山，并就在奉天设置国民党党部问题征询张作霖意见。 

　　1923年5月14日，汪精卫第三次访问奉天，主要任务是再商联合反直和给予经济援助问题。 

　　张作霖答应给予支援。据东北海军的鼻祖沈鸿烈回忆，张作霖曾命他乘“镇海号”军舰把60万银元，12门山炮及迫击炮、机枪、步枪等装满一船，运去广东。 

　　为此，孙中山曾致函张作霖，表示感谢。信中说:“一年以来，屡蒙我公资助，遂将国贼在西南之势力，陆续扑灭;而广州根本之地，得以复还，此皆公之大力所玉成也。” 

　　“三公子会谈”，联手反直 

　　1923年10月5日，曹锟以投票议员每人5000银元的价格贿选总统，投入1350余万元获得480票，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 

　　曹锟为拉拢张作霖，以副总统之位为诱饵。对此，张作霖在《盛京时报》上公开表态，“时局如斯险恶，自身对于副座一席，绝不希冀。”正在奉天的汪精卫将张作霖的表态告知孙中山，孙中山心里有了底，于10月9日发出讨伐专电:现已发出讨伐曹锟令，及通缉不正议员，同时通电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劝告共同讨伐。“张作霖立即在奉天做出积极响应。 

　　1924年3月17日是张作霖五十寿诞，奉天军政两界举办了盛大的祝寿活动。孙中山派伍朝枢、汪精卫为特使，专程赴奉，送给张作霖一件价值连城的玉桃作寿礼。伍朝枢是前外交总长伍廷芳之子，此次来奉，除祝寿外，更想了解张作霖对时局的态度。 

　　会谈中，伍朝枢直接提出:“听说雨亭兄与曹琨、吴佩孚联络频繁，西南各省反直力量心中疑虑，担心雨亭兄脚踩两只船。”张作霖立即表示:“此系表面之应酬，与孙大元帅之合作声讨曹、吴，立场不变。惟愿今后以实际行动，表达对粤诚意。” 

　　9月1日，皖系的浙江督军卢永祥因与直系矛盾日趋尖锐，准备对直宣战。卢永祥致电孙中山，请求出师以牵制直军。同时派其子卢小嘉去奉天，向张作霖求援。 

　　孙中山当即召开大本营会议，决定抽调湘、粤、滇、豫等军5万人入赣，以支援卢永祥。同时也派其子孙科于9月23日去奉天。在奉天大帅府，孙科、张良、卢小嘉三人举行了著名的“三公子会谈”，达成了合作协议。孙科后来回忆说:“我到奉天往见张作霖，商量讨伐曹锟和吴佩孚。从前听说张作霖是土匪出身，以为他粗鲁彪悍，及见面之后，方知他长得非常清秀，个子不高，不像土匪一类的人物”。 

　　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后，为了使孙中山在南方牵制直军，张作霖又给孙中山一批援助。据张作霖二子张学铭说，孙中山北上前，张作霖从水路运了一批枪弹和银元去广州，计有枪3万支，子弹300万发，银元20万。由葫芦岛海运到广州，押运人员有当时的中尉副官、后来的新疆军阀盛世才。这批枪弹后来在北伐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利益冲突，张作霖开始玩“变脸” 

　　由于张作霖与孙中山政治立场上的根本对立，使他们之间不可能长期合作，反直目的达到，便意味着合作的终结。 

　　当时京津一带盛传孙中山已经“赤化”，“要在中国实行俄国式的共产主义”。张作霖对俄国人一直很敏感，遂对此表示了公开反对。为了释疑，孙中山带病给张作霖写了一封亲笔信。说明与俄国虽有联系，然“对于共产主义，则绝对不能赞成”。12月12日，李烈钧代表孙中山，举行记者招待会，再次申明此意。接着，汪精卫、胡汉民等人也发表通电，否认孙中山主张共产，然而这一切，都未能使张作霖态度有所转变。 

　　早在孙中山与张作霖联盟建立之初，《申报》就曾发表评论:“孙张之结合，在表面上观之，似非漠然，而实际上终觉气味不投。” 

　　孙、张联合一开始就存在一个敏感的问题，即是否认同孙中山出任大总统。因张作霖此时已有问鼎北京政权的野心，所以不可能支持孙中山出任大总统。道理很简单，你当上大总统，我当啥？ 

　　伍朝枢从奉天回到广州后，对美国领事讲:“张作霖支持孙博士任总统，梁士治任内阁总理，段祺瑞任副总统”。张作霖得知后大发雷霆，骂伍朝枢胡说八道。叶恭绰初来奉天时，与张作霖谈军事合作计划，张兴致勃勃，但一谈及孙、段以后的地位问题，张作霖马上就冷了下来。 

　　1925年1月4日，孙中山召集大本营军政会议，决定成立建国政府，张作霖对此也很不满意。汪精卫将张作霖的态度报告孙中山后，孙中山不得不将此事延缓。 

　　冯玉祥北京政变后，直系垮台。北京政权一时处于真空状态。冯玉祥支持孙中山，几次电请孙中山北上。张作霖则支持段祺瑞。此时段祺瑞已是光杆司令，张作霖把段推上前台，实际是为自己以后上台做铺垫。所以，在孙中山未来北京前，张作霖抢先把段扶上了临时执政的位置，造成既成事实，使孙中山来后也很难改变。 

　　1924年12月4日，孙中山来到天津。张学良带领各界人士在码头欢迎。当天孙中山就由汪精卫、邵元冲、孙科、李烈钧四人陪同，去曹家花园拜访张作霖。张作霖有意在园中布满军警，荷枪实弹。孙中山一行人在卫兵的冷漠注视下步入会客室，等了许久，张作霖才缓慢踱步出来，坐在上座，态度十分冷淡。宾主默默无语，气氛很是尴尬。孙中山打破僵局首先说:“此次直奉之战，赖贵军之力，击破吴佩孚，实可为奉军贺。”张作霖冷冷地回答说:“自家人打自家人，何足为贺。”李烈钧见状忙说:“事虽如此，若不将吴子玉(吴佩孚字)诸人铲除，则欲求国家之进步，与人民之幸福，终属无望。总理孙公之贺，实有价值，亦惟公能当之也。”张作霖听后哈哈大笑，笑声很做作，听着让人胆寒。孙中山一行人从曹家花园出来后，汪精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说:“险哉!险哉!”这是孙中山和张作霖第一次直接会面。 

　　孙中山身体本已有病，在路上受了风寒，大概也受了点惊吓，回到寓所便一病不起。 

　　第二天，张作霖到张园回拜孙中山，孙中山在病榻上接待了他。二人关起门来密谈，张作霖劝孙不要反对外国人。会谈结束后，汪精卫将张作霖送出门外，张作霖又对汪说:“我从前以为孙先生是个很难说话的人，今日才知道他是一个温厚君子。北京各国公使，都不赞成孙先生，大概因为孙先生联俄的缘故。你可否请孙先生放弃他联俄的主张？只要孙先生放弃这个主张，我张作霖包管叫各国公使，都与孙先生和好。” 

　　差点烧了孙中山的遗体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病逝，遗体暂厝在西山碧云寺。 1926年，国民革命军开始北伐，迅速占领了长江流域。由于直系、皖系均已树倒猢狲散，张作霖就成为国民革命的主要对象。北伐军一路杀来，势如破竹，杀得奉军哭爹喊娘。当初合作时，张作霖一口一个“中山先生”，现在再提起孙中山，就直呼孙的外号——孙大炮。 

　　1927年9月，“狗肉将军”张宗昌来北京开会，对张作霖说:“我最近找人算了一卦，说是孙大炮停灵柩的地方风水太好，是以南军屡次告捷。”张作霖说:“真有这事？”张宗昌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叫我说，干脆把孙大炮的遗体烧了，以绝后患”。张作霖听了没置可否。张宗昌以为张作霖同意了，便开始张罗烧尸。张学良听说后，马上派人将孙中山的遗体保护起来，随后，又将遗体安全转移，孙中山的遗体才免遭焚毁。后来，孙夫人宋庆龄到沈阳见到张学良，特意就此事向张学良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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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8日